八月末,蝉鸣没完没了。
晓星尘躺在摇椅上,微阖着眼,呼吸均匀,老式电风扇发出嗡嗡的声音,时间凝视着架子上的古物,穿堂风温柔拂过,是个适合打瞌睡的日子。
“有人吗?”
他听见叩门的声音,清脆的两声,于是睁开眼起身,看来门口站着个男人,看起来有四十来岁,平头,面容憔悴,个子不高,手里拿着一个灰布包裹着的东西,按长度来看,应该是卷轴字画一类的。
“您请。”晓星尘说。
男人看到他这么年轻,有一瞬间的迟疑,晓星尘发现这个细节,一笑,道,“我不是老板,只是个看店的,略懂一二而已。”
“那你帮我看看,这到底是什么时候的?”男人说,但东西还是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。
“您坐下,慢慢说。”晓星尘把桌子上的茶盘移开,单拿出一个杯子,倒上温热的茶水。
“喝茶。”他说,“外边天很热吧。”
男人的脸上还是写满了不信任,晓星尘也不是第一次见了,这店确实不是他的,不过大多数时间店主人都不在,他就趁假日时过来避暑,顺便见识见识。
他没有平常古董店老板的那一套阿谀奉承请君入瓮,就单单喝茶,估计男人也是去了不少古董店,见了很多鬼把戏,单凭晓星尘的一言不发,戒心就应该放下一半了。
东西被放在桌子上,男人抿了抿嘴,伸手去解开灰布,露出一层包裹着的纸箱子,打开是厚厚的泡沫纸,层层叠叠,到最终打开的时候,他屏住了呼吸。
是一把剑。
暗红底色的长桌配上这样的一把剑,说不出的肃杀之意,晓星尘从未见过通体漆黑的剑,剑柄上刻着“降灾”二字,外形古朴,双锋直型,中规中矩的模样。
剑往往都是有市无价的,即便是那时候的合金也很难保存到现在,多数都是残缺的,而且出鞘后顷刻腐朽,像这么完整的,十分罕见。
“您这是走哪儿收来的?”晓星尘问,“型制和刻字都不能告诉我他是哪个朝代的,而且剑上的不是铁锈,是本色。”
言下之意就是你在拿个假的不能更假的东西骗我。
男人张了张嘴,似乎想要说什么,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,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。
晓星尘也不催他,继续看着这把剑,好像在哪里见过,一种微妙的熟悉感。梦里的一幕突然闪现在脑海里,黑衣青年坐在雨幕的城墙上吹埙,那把剑就伴于他的左右。
印象太深刻了。
他穿过死城的街道,看见了青年的脸。
那是一张好看,却落寞的脸。
“小兄弟,看你面善,我就实话实说了吧。”男人重重的叹了口气,又试探性的问,“你们年轻人,真的不迷信吗?”
“您但说无妨。”晓星尘拿起茶壶给他添茶。
“你看这两个字。”他指了指,“你觉得应该怎么读?”
“降灾?”晓星尘回答,“降伏灾祸,寓意不是很好吗?”
“不。”男人摇摇头,“应该读,降灾。”
“这把剑的存在,就是为了给人带来不祥的。”
一时间,偌大个屋子,又只有电风扇的嗡嗡声与树上的蝉鸣声了。
“那我就实话实说了。”晓星尘把手里的茶杯放下,“这把剑是赝品。”
“怎么可能?男人一拍桌子,站起身来,“我们全家都是被它祸害的还能有假?自从它来,我们就没一天好日子过!”
“如果密闭性很好,在墓穴里的古剑是可以完整的被启出的,但是出鞘之后,因为氧化原因,如果不进入保护设备,就会变成一堆铁锈。”晓星尘不紧不慢的说,“更何况,没有剑鞘。”
“您也不肯说来历。”
“到底是我骗您,还是您在骗我?”
男人沉默了,又坐回到了椅子上。
“剑是别人拿来的。”他说,“是蜀东那边的,出处我不知道,我觉得很好看,就放在家里了。”
“可是以后家里就频频出事,先是我老婆,然后我儿子,我爸,我妈...”
“所以你就觉得是这把剑在作祟?”晓星尘把茶杯放在桌上,想添杯茶,但是已经没水了。
“这把剑我收了,开个价吧。”
男人不可置信的看着他,伸手比了一个数字。
“好,稍等。”
晓星尘大概有颗济世的心,见不得别人受苦,能帮就力所能及的一帮,更何况那把剑对他来说有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。
打开锁钱的柜子,微微点了一下,拿着就出去了。
大厅里却没有人。
晓星尘环视一周,发现男人如同泡沫一般的消失了,门口也没有进来时出现的脚印,茶杯里是满的,杯口也没有水渍,桌子上乱糟糟的纸板和泡沫纸也跟着一起不见了。
只有那把剑还安静的躺在桌子上。
大白天的,真是见了鬼的。
“轰隆——”雷声响彻,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暗,晓星尘小跑着去关窗,可雨来的更快,已经有水花溅了进来。
这场雨下的如此之大,地上已经腾升起了水雾,门前的杨柳和石桥渐渐消失在巨大的雨幕之中,到最后水雾越来越重,遮天蔽日。
雨停了。
雾却没散。
晓星尘站在门内,隐约间听见了竹竿笃笃,刀剑相鸣。
这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,雾气被驱散了一些,街道浮现出来,他看见尽头的城墙上坐着一个黑衣青年,埙声呜呜。
薛洋。
青年好像听见有人在喊他,从城墙上一跃而下,在看见彼此眼睛的那一刻,仿佛是一场如期而遇。
“我来拿回我的剑。”
薛洋在门外停住了。
仅仅隔着一扇门,穿黑衣的薛洋在时间的那里,穿白衬衣的晓星尘在时间的这里。
是非不灭,故地重游。
“我已等候你多时。”
晓星尘的手里拿着降灾,眼眸里倒映出薛洋一步步向他走来的样子,顺理成章,一切仿佛有了通古的默契,如同千万次夜里梦中的想起。
瞎几把写的一个短篇
也说不定会写接下来发生的故事